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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小巷夜深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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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酒吧在公安小區東北邊,顧小魚要往東行。案發地點在公安小區的西北邊,江喻白要往西去。兩人的目的地南轅北轍,執意“十八相送”實在太矯情,而公事又畢竟重要——

她家江隊長從來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掛了電話,終於不再說“送她”的話。

但即便如此,臨行之前江喻白也不忘回身交代了三次“下班發短信報備”。嗓音柔和,語氣懇切,怎麽聽都像是睡前故事裏的警察叔叔在叮囑小孩子“好好過馬路”或者“小心壞人”。

“……知道了,二白你快走吧!”

司機催促的喇叭已經按了三聲。顧小魚沒好氣的推他上車,嘴上嫌棄得緊,目送他絕塵而去的身影,心裏卻像吃了蜜一樣甜。

公安小區位於蓉城南三環外。地理位置不算偏遠,但極不便打車。

兩人一出小區便碰上一輛空車,這純屬江隊長運氣好。他走後,顧小魚杵在小區門口足足等了十五分鐘,也沒遇上第二輛。萬般無奈之下,顧小魚只好收斂了打車的念頭,步行至地鐵站,改乘地鐵。

俗話說“怕什麽來什麽”,這話是一點也不假。

下午的排練約在兩點。等她人到海洋酒吧時,已是下午三點,她破天荒得遲到了近一個小時。

酒吧排練不等人,二小姐的戲份便由新聘請來的調酒小妹幫忙頂上了。

昨日排練中頻頻出現的問題已在下午排演開場便集中休整了一次。眼下,第一次拉通排演正進行到二樓的二小姐小魚下場,二位藏劍的師兄弟在臺上洗涮她“搶親”的一幕。

緊接其後的便是二小姐的再次登臺。

顧老板姍姍來遲,正說要趕緊上場排練,臺下休憩的男主角小黑卻突然橫路一攔:“小魚,我求你別急著上場,先進去換件襯衣成嗎?你這樣,待會兒我肯定得笑場!”

小黑莫名其妙的一番話直說得顧小魚一頭霧水。

“為什麽呀?”顧小魚問。

小黑卻不回話,只對她微微抿唇。

酒吧全體成員都在參與排演,小黑離大門最近,眼又最尖,一眼就瞅見顧老板進門。其他人卻未留意到這一幕,臺上二位藏劍的師兄弟對臺詞對得聲情並茂,感人肺腑。

小黑不開口,顧小魚也沒工夫關心他在搞什麽鬼。眼看臺上兩人再說幾句,就該說到二小姐上場的地方。顧小魚心急如焚,繞過小黑要走,誰知她剛一轉身,小黑也跟著一轉,又攔在了她面前——

小黑非但不讓路,甚至理所應當地一抄手,杵在她跟前咧開嘴笑。

他笑得又賊又壞,一看就是有鬼。

顧小魚當下便蹙了眉,直覺肯定有埋伏。但她左思右想,卻依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明知有埋伏,還是只有往坑裏跳。

“你笑什麽呀小黑?” 顧小魚問。

小黑依然保持沈默,唇角一抿,笑得愈發高深。

顧小魚:“……”

臺上終於演到該二小姐上場的一幕。音樂開始,代替顧小魚的調酒師小鴻義不容辭得上了場,簡單地代替過她的領舞片段,音樂落幕,臺上卻始終沒見著軍爺“喻白”。一片四下疑慮聲中,所有人的目光通通集中到不遠處對峙著的兩人身上。

小黑穿著一身軍裝,杵在走道上跟顧小魚大眼瞪小眼。兩人誰也不說話,遠遠看去,像極了吵架。三十多號人全給嚇壞了,顧不上排演,趕緊一窩蜂地圍過來勸。

楊老板跑得最快,邊跑邊喊:“小黑小魚,你兩怎——嗯?”

音樂戛然而止,海洋酒吧裏一片寂靜。楊老板欲言又止,只顧著抿唇,其餘人瞧見顧小魚也是一楞,隨後無一例外的跟二人露出了同樣的笑容。

所有人都沖著她笑,笑得顧小魚是丈二的和尚,全然摸不著頭腦。

顧小魚徹底懵了。偏偏一群人眉飛色舞,笑得歪七扭八,就是不肯明說笑點在哪裏。正是尷尬時,楊老板好心地沖她指了指脖子,提醒道:“小魚,你這……影響不好。”

顧小魚一怔:“……”

再一打量所有人高深莫測的表情,這下她是徹底懂了!他們還能笑什麽,肯定是中午你儂我儂,江隊長在她脖子上幹的那些好事唄!

臉上“唰”得一下紅了個透,顧小魚脫口而出:“你們誤會了!”

“誤會?”在場沒一個肯信,眾口一詞,“都這樣了還有啥誤會的,小魚你不要不好意思嘛。”

顧小魚:“……”

天地良心,除了親了幾口,他兩可當真什麽都沒做!可頸子上的罪證已經被抓了個正著,吻痕都落到上了,她這會兒去解釋不等同於欲蓋彌彰?

“……”顧小魚無言以對,羞得滿臉通紅。

偏偏小黑還不肯放過她,瞧她一臉緋色,還刻意問了句:“什麽時候結婚啊小魚?”

——江隊長婚都沒求,結什麽婚!

顧小魚實在是無言以對,狠狠瞪了小黑一眼。

擺明她這是不想搭理小黑。但小黑居然還死皮賴臉地追著問:“別這眼神啊,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了,你到底啥時候結婚啊——軍爺人挺好的,給個準話,我好給你兩準備大紅包啊!”

顧小魚:“……”

她絞盡腦汁也想不通:那一日試演,江隊長也就露了個面而已,私底下和小黑他們零交流……喵哥和唐小炮倒戈就算了,至少他們見過面;她爸媽倒戈也就算了,多少還同江喻白說過話,而且還從她這裏聽說過江隊長的事跡。

但是小黑——顧小魚是真不明白了——明明小黑和江喻白連基本的交流都沒有,怎麽就哥兩好上了,還催著趕著要送紅包啊?

“……你都沒跟他說過話,就知道他人好了?”

小黑神神秘秘地揚了揚眉:“不,你不懂。這是男人的直覺。”

顧小魚:“……”

顧小魚頓時有些哭笑不得,說什麽都是錯,索性也不解釋了。

海洋酒吧尚且肆意回蕩著眾人此起彼伏的笑聲。顧小魚窘得沒奈何,看來看去,在場的誰也幫不了她,只好把目光投到最德高望重的楊老板身上。

關鍵時刻還是楊老板最仗義!

四目相對,他微微一楞,立馬收斂了笑容,正經道:“哎小魚,正好大家都在這裏,你先別急著上場,去休息室,我跟你商量個事。”

一聽這話,顧小魚如蒙大赦,連連點頭。

但她腳都還沒邁出去,小黑已經一把拽住了她,義正言辭地批評起楊老板:“楊老板你可別想幫小魚蒙混過關啊,她還沒告訴我啥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呢!”

楊老板只是淡淡地笑了:“——你急什麽,小魚結婚,喜酒還能少了你的?”

無論早喝晚喝,多喝少喝,顧小魚要是結婚,這喜酒,海洋酒吧誰沒得喝?不愧是混久了酒場,楊老板反應極快。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直把小黑說得語塞了半宿。

顧小魚繃緊的神經難得松緩片刻,也僅僅是片刻。

楊老板話畢,小黑搖搖頭又點點頭,沒迷糊多久,混沌的眼神隱隱發亮,很快便又有了些死灰覆燃的意思。

顧小魚郁悶得直想哭,生怕小黑再冒出什麽經典名言來。

還好楊老板搶先開口,話鋒一轉,一本正經道:“不開玩笑了,我找小魚真有事!”

***

海洋酒吧裏招的盡是一群二十出頭氣血方剛的年輕人。大夥兒年紀相當、志趣相投,酒吧內部氛圍一貫融洽。

奔四的楊老板雖然與大家相交甚好,但畢竟年長這群小輩不少,平時玩笑歸玩笑,一旦信誓旦旦,那便誠然是有正事,開不得玩笑了。

小黑比顧小魚晚入海洋半年,但對楊老板的脾氣是深有體會。一聽他滿口肅然,立馬組織排演人員繼續排演,再也不多打趣。

畢竟相識了太多年。太多年同甘共苦,對楊老板的脾性,顧小魚更是了然於心。

二人一前一後地進休息室。顧小魚剛一在沙發上坐下,頓時便開口:“什麽事啊楊老板?”

既然他親自開口,顧小魚心知肯定有要緊事。

但出乎意料的是,楊老板卻沒急著答話,而是不慌不忙地先給她泡了杯茶。

透亮的玻璃杯中,茶葉似鵲嘴,形如秀柳,湯呈青綠,清澈得葉片可數。水面點點白雪,色彩舒而淡雅——“咯噔”一聲放上桌,清雅的淳香便順著熱氣散入整間屋子。

這是峨眉山特產,上好的花茶碧潭飄雪。價格不菲,常常用來待重要客人。

顧小魚蹙了眉,愈發覺得事態不簡單。低頭小抿了一口茶,醇香彌漫在口腔裏,非但沒讓心情松緩,反而“咯噔”一下,像是掛了塊大石頭似得,叫人坐立不安。

顧小魚深吸了口氣,放下茶杯,正襟危坐:“楊老板,出什麽事了嗎?”

“小魚,你怎麽這麽緊張?” 楊老板揚了揚眉,忽然問。

“有嗎?”顧小魚一楞。

楊老板不答反問:“開春了,姑娘家喝點花茶好,排毒養顏。今天這是怎麽了,茶罐子連茶都不安心喝了?”

海洋酒吧只有兩位喝茶愛好者,一是楊老板,二是顧小魚。兩人經常約在一起喝茶,坐在酒吧裏,一杯茶慢慢地品一下午,悠悠閑閑的曬曬太陽聊聊天,一如蓉城特色的那般悠然自在。

他這麽一提,顧小魚只覺得尷尬,靜下心一反思,她確實有點心急了。

先前一聽楊老板的語氣,琢磨著海洋酒吧又有事兒找來了,心裏頓時便縈繞起了些莫名的煩亂。

而偏偏這麽多事裏沒一件是可以一勞永逸的,所有事情,無論是舞臺劇還是酒吧經營,都需要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無論她急不急,都如出一轍的束手無策。

被禁錮了自由的感覺實在叫人無奈。

顧小魚長長地舒了口氣:“……不知道,最近壓力有點大吧。酒吧裏事情太多,人繃得太緊了。再聽你說有事兒,就有點急。”

那時候做決定倒是簡單,一句話便了事。但做完決定真正行動起來,實在是困難重重。

酒吧改革之後,原先只管唱歌的顧小魚現在卻還要兼顧酒吧運營和活動企劃。粗略一算,她個人的工作量幾乎翻了三倍!

要是換了以前她一個人也就罷了,再多大風大浪,只要全身心投入,只管做而不去想,咬咬牙也就撐過去了。

但問題是現在她不是一個人,家裏還多一個江喻白江隊長——即便她不去想肩上的擔子,也沒辦法回避壓根沒時間照顧她家二白的客觀情況。不得不從“全身心”變成“兩頭顧”,兩邊掛心,滋味實在難言。

“楊老板,你有什麽好辦法嗎?”顧小魚問。

楊老板經營過酒吧,這些事他多半也經歷過。顧小魚順口一問,並沒有抱有多大的信心。但她一開口,楊老板居然樂了。

舞臺上激昂的樂聲透過木門隱隱約約往休息室裏滲,抑揚頓挫的曲調經由一次過濾,循環入耳竟變得格外舒緩。配合著一室清雅的茶香,自有三分醉人。

楊老板喝了口茶,啞然失笑:“老實說,我正想跟你談這事。”

多年搭檔下來,彼此為人大家都明白。既然話已至此,楊老板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我就說你這姑娘聰明,我還沒點明,小魚你自己就意識到問題了。”

顧小魚一怔:“怎麽?”

他道:“舞臺劇這主意雖然不錯,但是小魚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的身份畢竟不只是唱歌的顧小魚了。酒吧裏裏外外這麽多事,全都堆在你一個人頭上,要是你忙不過來了,或者臨時有事耽擱了,酒吧就沒法發展了——”

“我們現在的問題不在於如何榨幹你的人氣去吸引客源,而在於如何不讓它被榨幹,讓它長久的給我們吸引客人——做生意嘛,從來就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而現在的情況,恰恰成了我們在一次性消費你的人氣。這是很不明智的。”

畢竟人氣這東西虛幻如泡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能說得準下一秒什麽玩意又成了潮流傾向?

而且,又試問這世界上哪有一路上坡,從不下坡的人呢?

“除了你,我們沒有其他的品牌,為長遠的利益考慮,我們還得主動出擊,趁著這段時間輿論效果好,多推出幾種品牌,”楊老板道:“所以小魚,我建議你最好不要再參與舞臺劇了,給小黑他們機會,再給海洋打出一道招牌。”

道理再簡單不過:一方面顧小魚個人的精力實在有限,全酒吧都指望她一個,她勢必忙不過來;而另一方面,舞臺劇初見成效,無疑這是一種已經經過檢驗的好方法。既然方法已經有了,何不借此發揮,一步就位,提升海洋的軟性競爭力呢?

只不過這樣的取舍,勢必會挫了顧小魚一段時間內的名氣。試問現如今,哪個明星不是想方設法地制造聲勢、博取眼球?天底下有這種傻蛋肯在萬眾矚目之時從人前退居人後嗎?

楊老板只說建議,話說得相當委婉。但他沒明說罷了,不代表顧小魚不明白畫外音。

這話即便是由與她熟悉如楊老板來開口,也畢竟是會叫人尷尬的。楊老板話畢,屋內頓時沈默了。

顧小魚暗暗想著他的話,心裏反倒是越想越輕松。

她正煩著手心手背都是肉,沒辦法兼顧兩面。現在楊老板居然告訴她,如果不參加舞臺劇只管唱歌,居然可以幫助海洋發展——這不是送上門來的好事嗎?

“小鴻頂替我的角色,演得怎麽樣了?” 她問。

楊老板楞了楞,似乎沒能想到她會如此開口,但依然如實回答道:“挺好的。這小妹人還不錯,人熱情又上進,這個月工作完了,我就打算跟她簽長期合同了。”

顧小魚點頭。

酒吧經營的事她畢竟不是行家。當時請楊老板回來,一方面是念及舊情,另一方面說來,也是希望有著豐富酒吧管理經驗的楊老板可以在關鍵時刻幫忙把握方向。

現在看來,楊老板肯回來,實在如若神助。

顧小魚抿唇,一心坦然:“那沒問題啊,我退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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